新民艺评｜朱光：《中村仲藏》上海“封箱”最后10场何以动人？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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以《大逃杀》等著名的日本演员藤原龙也主演的舞台剧《中村仲藏》，选择在上海作为其“世界之终幕”，亦即“全球巡演封箱”，演完10场后不再上演。在前滩31演艺中心开演前，该剧汇聚的影视明星确实是最大卖点，开演后，观众发现中村仲藏这位江户时代破除“血统和家世”规则的歌舞伎名家的逆袭之路，才最为动人。他那句“要为省下钱来买票的观众演戏！”，以及中村仲藏——也可以说是藤原龙也率全场演员直面观众磕头的画面，令人走出剧场三日后依然三思——一个真正的艺术家，就应该竭尽全力为观众创造精品力作！

诞生于17世纪的歌舞伎在日本的地位，大约相当于京昆国粹在中国。歌，指音乐；舞，是舞蹈；伎，意为表演技巧。歌舞伎讲究的是世家传承，基本就是子承父业，如果侄子等男丁在能力上还是不足以继承本家流派，那么就收养子。剧中，当时团里的“艺术总监”市川团十郎时至今日传承到第十三代（十三代目），依然是歌舞伎世家的头牌。“市川团十郎”是艺术精进到一定水准的“名号”，传承到第二代后不再是人名。市川家正宗男丁三四岁就要踏上舞台，此时“名号”是“市川新之助”，水准提升后可以成为“市川海老藏”，堪当大任时才能成为“市川团十郎”。整个“晋升”过程，就是“袭名”，传袭“开山鼻祖”的名号。

《中村仲藏》一剧汇聚的都是如今在歌舞伎史上响当当的人物——江户时代都是在四代目市川团十郎的班底里。中村仲藏终于获得扮演“野猪前腿”机会之际，扮演“后腿”的是松本幸四郎。2018年袭名十代目松本幸四郎的正是著名影星松隆子的哥哥——他在还是七代目市川染五郎的时候，与宫泽理惠一起主演的电影《阿修罗城之瞳》堪称经典。《中村仲藏》临近尾声时，四代目市川团十郎宣布，其子袭名后的“左膀右臂”是松本幸四郎和中村勘三郎——他是第一个拥有合法剧场的“剧院总经理”。在历史上，初代目幸四郎是四代目团十郎（也是二代目幸四郎）的养父。故而，“松本幸四郎”之前的“中级水平”——“市川染五郎”有“市川”二字。传承至今，市川团十郎、松本幸四郎、中村勘三郎依然占据歌舞伎世家排名的前列。

中村仲藏只有一个教会他跳舞的养母。因为养母病重，他退出舞台打零工挣钱为其看病。可是养母看得更远，即便奄奄一息依然挣扎着站起来，想要教会他跳舞的真本领——这才是对她最好的告慰。开场不久的这幕戏就令人动容。中村仲藏最初是因为舞跳得出色而闻名的。但因为曾经离开过，因此要从最底层重新开始。好在市川团十郎把他从底层里拔擢出来，“演野猪前腿”。该剧在人物故事精彩的同时，甚至复原了歌舞伎原貌。排练之际，中村仲藏头顶的还是一个棕色猪头，到了戏中戏正式上演时，他和松本幸四郎竟然披挂着一块代表野猪身体的彩色珠片布料登台，几乎闪瞎了观众的眼——而两人确实拳脚厉害，上海观众从没见过如此“光彩照人的野猪”，禁不住鼓掌喝彩。

因此，中村仲藏获得了人生第一个有台词的角色，台词就一句：“杀人了！”但是他给自己“加戏”，演得当时的观众对这个小角色念念不忘，甚而抢走了主角的风头。结果，看不得他“跳级”“逆袭”的同僚在河边把他一顿暴打。绝望之际，中村仲藏投河自尽，被一位热爱弹奏三味线的武士新左卫门救起——他虽然不认得中村仲藏，但是看得出“你的眼神就说明你是演戏的！”不仅仅是因为眼神炯炯，歌舞伎尤其是市川家有一个独门技艺就是——“睨”，左右两颗眼珠可以往不同方向看。电影《阿修罗城之瞳》中，市川染五郎展示过。这个眼神，在浮世绘名家描摹歌舞伎名家中颇为常见。而葛饰北斋等创作的浮世绘——通常是歌舞伎布景、风景画等，被认为是日本漫画的“前身”。

“死过一次”的中村仲藏，见到搭救他的爱看戏的武士如此洒脱，猛然想通：“我只要像个傻子一样演戏就行了！”“要为省下钱来买票的观众演戏！”说完，他还带领全体演员一字排开面向观众席，十几个人齐齐跪下结结实实地磕了个头。观众禁不住被感动到掌声雷动，这才了悟为何日本演员此前在剧中不时还说点普通话或者上海话。

因为舞台剧呈现的是歌舞伎的故事，舞台左侧还加上了歌舞伎舞台特有的“花道”——延伸到观众席18排，可以成为路、桥等，演员从这条道上场。当一名演员忽然跑到我坐的18排前，友善示意自己要从我面前跑上舞台“打扰了”之际，惊得我立刻自省坐姿是否也同样端正有礼——当全球各地演员和观众都恨不得能零距离牵手拥抱时，第一次遇到演员生怕惊扰观众先打招呼。

《中村仲藏》不仅为观众着想，也淋漓尽致地展现出顶级艺术家的孤独。“中村仲藏”这个名号传承了五代之后，被中村勘三郎“收入中村旗下”——虽然两人没有亲戚关系。以至于电视剧《中村仲藏》是由九代目中村堪九郎（进阶后就是“中村堪三郎”）饰演中村仲藏。在舞台剧里，中村仲藏始终好奇“一条路一直一个人走下去会怎么样”——在剧中，他遇到过已逝的养母、带他出道的师傅后，就“前无古人”，台上、台下，也都“后无来者”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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